Nebula雾

能让你感到真实的，唯有自己。

阅读愉快。

——

姜凡醒了也就不装了，只问了句薛珅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将眼睛重新阖上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横眉冷对，大抵是有些累。

他莫名就想到了某次下午课间小憩后被闹铃唤醒，旁边是张涛叽叽喳喳的碎碎念，不远处陈希和薛珅讨论着题目，见他醒了纷纷笑着来问他的意见，沈杰睡得实在，铃声也没喊醒他，可能正在梦里和牛顿商量什么动力学定理，风将窗帘掀起来，栀子花香便包围了整个教室，谢宇借此开始吟诵些自己写的诗歌，然后换来张涛怨念的眼神和薛珅微不可闻的憋笑。

明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此时想起来时却好像模糊得像上辈子。

他还有21天就满十八岁了，家里大抵又会喊些无聊的人来开些无聊的宴会，这次应当更隆重奢侈些，说不定还会邀请些扛着长枪短炮摄像机的媒体记者，还有给他定的黑色的礼服也应当送来了，不然母亲又得去催，母亲对他的事总是上心过头。

至于当天，薛珅肯定是会来的，雨后露水一样漂亮的少年会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在僻静的露台找到躲清净的他，眼睛里缀着星光笑着朝他眨眨眼，喊他姜凡，然后祝他生日快乐，再郑重着话语祝他往后岁岁年年平安如意。

每年都是同一句吉祥话，没什么新意。

薛珅的话，可能还会抱着百合花，毕竟玫瑰太俗气，山茶太寡淡，想来想去还是百合更衬他，这人浪漫得毫无意义，但如果是生日的话，他还是愿意收下的，毕竟之后就能看见那人对着自己笑得温软好看。

这是姜凡第一次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任由自己的思绪胡乱飘荡，没头没尾的，完完全全跳跃式的没有逻辑可言的放纵。

忽略相悖的事实和可见的预测，他的生日应当是不错的。

……

姜凡感受到渐近的脚步声，被迫收回发散的思绪。

躯干倒是没有第一次在这间暗室里醒来时那样的酸麻难耐，看来这次自己并没有睡得太久，最多半个夜晚，他倒也不是惧怕睁眼面对薛珅，只是单纯想再休息一下。

毕竟按照姜凡的预测，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可能并不好捱。

暴雨后的夜晚安静到诡异。

不对。

姜凡突然意识到，这座城的暴雨向来绵长到倾倒日夜，这次怎么才一晚上就停了，他倏然睁开眼睛。

眼前的画面像抽象画般扭曲晃动一瞬，然后清晰起来，薛珅看起来比起那晚的疯癫倒是正常了不少，如果忽略他手中的那把手术刀的话。

画面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和谐，但薛珅并没有给他考究下去的时间。

刀尖抵上了他的心口。

“姜凡，和我待在一起不开心吗？” 薛珅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眼里空荡荡的。

“你知道的。” 姜凡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回应道，丝毫没有一个被囚的下位者的自觉。

“……所以你会恨我吗？” 薛珅了然，将视线挪回到姜凡身上。

“取决于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姜凡坦诚回应。

“爱你。”

烛光跳跃，墙角立柜上的百合开得漂亮。

锐利的刀尖挑开了姜凡胸膛处的衣服，划破了白皙的皮肤，滚落一串血珠。

“呃……人们一般不会把这种行为称之为爱。” 姜凡蹙眉。

“那什么是爱呢？” 薛珅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一位合格的好学生，求知欲旺盛。

弹琴的手执着刀也好看，手腕骨节凸起，悬着一杆笔似的在人身上作画，洇出赤红色的墨来。

“唔……爱是……多巴胺在作纵……呃……通常会持续一年半到3年。” 许是痛的狠了，姜凡的气息开始不稳，额头溢出冷汗来，一段话被吞得支离破碎。

“姜凡说错了哦。” 薛珅微顿，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回答，并没有停下手下正在实施的酷刑，似乎相当欣赏眼前人痛苦忍耐的神情，姜凡半阖着眸子，茶黑色的瞳孔涣散，眼角洇出生理性的莹亮泪光来，打湿了长睫，惯常冷冽睥睨的漂亮眸子染上罕见的脆弱。

“……停手。” 姜凡的嗓音开始变得沙哑，疼痛逼的他头晕目眩，神魂似要被恶魔抽离，命令的语气里藏着几分恳求，到底是凡人的身躯，再耐痛的人也有个极限。

薛珅果真停下来了，倒不是姜凡的恳求起了作用，只是他的画作恰好到了收尾时。

姜凡白瓷一样的胸膛上印着血淋淋的一行字母，皮肉划开，翻出里面的肌理。

XUESHEN。

姜凡当然知道薛珅在干什么，身体被刻上属于他者的名字属实是一种最为恶劣的凌辱和威慑，但他竟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类似悲愤或者恶心的情绪，因为困意几乎湮没了他，而他现在只关心自己如果睡去还能不能醒过来。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了薛珅远去，他想喊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接着他听到了花瓶碎裂的声音，朦胧视线里那束洁白的百合滚落到地上，似染上了点点红色的鲜血，眼睫合上，姜凡沉沉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

姜凡坐了起来，神色冷淡，没有锁链，没有束缚，没有暗室，没有皮开肉绽的令人胆颤的疼痛，他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伤痕。

好像仅仅只是做了一场极其逼真的噩梦。

被忽视的所有不合理的细节开始被大脑检索，然后放大，一点点变得清晰，直到最后结论被呈现在姜凡面前。

催眠。

姜凡试图理解薛珅这样做的原因，结论是薛珅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死得这样痛快。

真是恨惨了他吧。

之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验证他的推测，薛珅像在整间别墅里蒸发掉了一样，空荡荡的别墅只留下姜凡一人，原来他一直以为的那三个月的囚禁已经是孤寂到了极点，但和现在对比起来竟像天堂一样。

但姜凡还是能见到薛珅的。

他只要一旦陷入沉睡，再睁开眼睛时就会发现自己又出现在那间暗室，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薛珅，以及噬骨骇人的疼痛，那晚的场景被残忍复刻了一次又一次，薛珅在他的胸膛上刻下无数遍自己的名字，到最后他甚至已经开始习惯刀刃划开胸膛的疼痛，甚至还能和薛珅诡异地聊会天，但当百合坠落时，他就会在现实里醒来。

直到下一次沉睡，周而复始，姜凡的人生似乎陷入了死循环。

只是这次的催眠略有不同。

主囚颠倒，立场对调，躺在冰冷金属床上的人变成了薛珅，握着冰凉的手术刀的人变成了自己。

墙角的百合在盛放。

姜凡问他这又是在做什么，薛珅笑着说，大概也想体验一下你的感受，方便下次改进。那人眉眼温柔，眼角的痣像泪一样，穿着纯白的衬衣，恍若天使坠落。

姜凡难得沉默，胸膛下的心脏却开始狂跳，血液都开始沸腾，在叫嚣，在嘶吼，他能感知到自己被压抑已久的将要破土而出的毁灭欲和复仇欲。

在那人的心口刻上JIANGFAN，的确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

但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姜凡给了人一个渴求已久的吻，然后将手术刀直直插进了身下那人的心口。

薛珅仍然在笑，血液在他的心口绽开，像翩飞的血蝶。

姜凡盯着他，那人似乎也是痛的，可是仍然固执地睁着眼睛不肯闭上，映着他影子的漂亮瞳孔逐渐失焦，让姜凡感到几分烦躁，于是他决定结束这场荒唐的梦境。

像薛珅惯常做的那样，姜凡将墙角的百合花瓶摔落，百合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上了尘土，花瓣四散。

……良久。

为什么催眠梦境没有崩塌。

……？

姜凡缓缓回过头，那人胸口滴落的血液一点点将百合花枝染得血红，纯黑的发丝被风吹起覆盖住大半面颊。

……哪来的风？

门开了。

手机开机，一条条信息跳出来，张涛、陈希、谢宇…他们在祝他。

生日快乐。

—— Ending

……

时间倒带—1

薛珅睡着了，姜凡在书柜的夹层缝隙里，翻出了一把小小的裁信刀。

午后静谧，几缕阳光悄然穿过被封死的窗户跳了进来，恰好落在了薛珅垂落在床沿边的细白腕子上，颇有几分浮光掠金的动人风情。这人最近总是嗜睡，床上，沙发上，地毯上，甚至浴缸里，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且轻易喊不醒，蜷成小小一团，眼睛闭得死死的，睫毛却在颤动。

姜凡演恐怖片似的拿着刀面无表情地站在熟睡的人面前，盯着他看了半晌。

最后给人削了个苹果。

时间倒带—2

薛珅有个挺忠心挺厉害的管家，小少爷对旁人手段狠厉，但对自己人来说，确是实打实的人美心善，还喜欢救人于水火，管家就是受了他天大的恩惠，立了誓为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珅就让他办过两件事。

第一件。

给姜家少爷伪造个被保密机构要走的故事。

管家问薛珅要多久呀，这有点难办。

薛珅想了想，笑着说百日足够了。

第二件。

给薛珅安排一场意外车祸，车毁人亡的那种。

管家险些直接给这位祖宗跪下，眼里都要飙出泪来。

薛珅连忙安抚人说假的假的。

管家这才照做。

后来到了人墓碑前老泪纵横，声声哀叹。

“那么好的前程，怎么偏偏…”

活不下去了呢？

—— True ending

……这次真的完结啦！

想了想还是想把我作为笔者对这个故事的一些想法发出来，但我期待不同的意见。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终章的故事，全文我埋了挺多大大小小的伏笔，但最大的剧透莫过于标题的三个字，清醒梦。

对于薛珅而言，三个月的沉沦与放纵，那些耳鬓厮磨的爱意，是他算计来的一场美梦，但天才的大脑是宝藏，所以清醒着做梦，做梦都清醒。太会爱人心又太软，怎么锁得住人哦。

对于姜凡而言，薛珅本身就是他的一场梦。心动过吗？说没有那就是假的。三个月的逢场作戏，真的就能改变他的习惯吗？不可能的。愿意入戏又怎么不算宠人呢？但梦醒了就该走啦，未来还有大好光景，一直陷在梦里可不是姜凡的作风。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希望我们永远自由如风，不要被爱意裹胁圈养。

小凡小珅也是。

走出这个囚笼，他们都自由啦。